香草

叫我阿草吧

画心之境(十八)

蜿蜒的血源源不断的汇入峙水,将一弯清流染得猩红发浑。经夏日的高温曝晒,河水的反复冲刷,河滩中卷入的尸体未被泥沙覆尽,露出来的不是森森白骨,便是引来飞蝇,生衍蛆虫啃噬的腐烂皮肉。
那是已死去多时之人的皮相,这一战并没有结束,金属的利刃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光,飞快的起落便有血花飞溅,噗洒出的热气染红了刀剑的银光,又不断有人倒下去,倒在已腐坏的尸体上,一层垒作一层,叠作了尸山,阻塞了峙水的流动,将浅流的活水生生堵成了一汪死水。
看着身边近侍随从一个个从身边倒下,蹇宾已然杀红了的眼愈发疯狂,他一身银甲上泥污血迹横陈,头上护盔早已不知落在何处,他不停的挥动手中的兵刃,任敌手的鲜血喷了满面,在他脸上划出残酷嗜血的冷戾。他奋力反手一剑刺中身后偷袭之人的要害,却因为这一用力几乎力竭的难以抽剑回手。
几道森然的白光突地掠过他眼睛,他来不及拔剑格挡,一道划破了他的甲胄,一道刺进了他的皮肉,一道剔入他的骨头,还有一道在他头顶挥下一片血雨,他穿过那片血雨,就像那个春日隔着桃花雨般看到了他的小齐,他骑在马上,手执长剑,白衣翩然,英姿绰绰,宛若天神。
齐之侃却还不及多看他一眼,回身一剑削下了欲靠近蹇宾之人的头颅,他舞动着连剑刺出,一颗接着一颗的脑袋骨碌碌的滚落在沙地里。
蹇宾染血的唇角轻旋笑意,脚下却虚浮的踉跄倒退,他张了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,他看着他终于和着流出的血喊出了他的名字:“小齐……”
齐之侃侧身瞥见他,体中脏腑亦被绞碎,痛得无法堪忍,一路斩杀至他面前,将一身白衣染得鲜红。
他抱住了他即要坠落的身体,如那日蹇宾被人追杀腰腹重伤,他也是这般扶住他要滑下的身体,听见他第一次叫他,小齐。
“王上……”他举袖拭着他脸上的血污,承着钻入他后心的尖锐疼痛,回手一剑不动声色的解决了身后之人。
宁为玉飞身上了一座山梁,便被这一幕震得心头巨颤,他中指迅速一抬,一粒流线血珠自指间飞出,透明的波光罩落,天地在刹那陷于静止。
又一滴血渗落,挥于凌空的虚镜上,慢慢洇开。
蹇宾沾着血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,促不及防一口血喷出,打湿了齐之侃前襟。
“小齐……我……对不住你……”
齐之侃眼角含笑,唇角却不住滑落血珠:“承君……器重,唯舍……命相陪……”
他抱住蹇宾,将他慢慢压向自己,也将他腹上断剑抵入自己身体,血水立时漫出,染出一大朵绚丽的红花。
“小齐此生,无论生死……唯王上是从……”
齐之侃见他眼中惊恐,手指摩挲他的眼皮,突然轻轻笑了:“王上,无论哪里,小齐,都陪你……”
蹇宾看着他的笑颜,瞳中透出明亮之色,亦释然的笑了:“我想……去天边……”
齐之侃笑得温润,执起他满是血污的手,贴着掌心,穿进他指间与他十指紧扣,轻轻答:“好。”
宁为玉强压下心头的翻涌,手指飞快划动,一滴滴朱红似蕴于水中,虚缈得如一缕缕飘曳华纱,散开,淡化,透明,与实境交叠。
齐之侃抱起他飞身上马,马蹄落地之处,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,在微风中轻舞花瓣,摇曳生姿。
远处天水相接,一抹轻柔的粉红,纷纷落英,洒在湖中,烟水的湖面,濛濛一片,红粉点点,没有夏日耀眼的日头,有的只是铺落湖面的和煦春阳。
粉红的桃花,雪白的野花,仿佛他们衣上的红,仿佛他们衣上的白。
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,摇着马慢慢走向远天,走向那片澄净明媚,走向那片安乐自在。
宁为玉眸中得了几丝欣慰,他微微笑起来,却笑出一大口鲜血来,眼前一花,天地都似旋转。
篡死命,绘生境,施术之人,一损俱损。
下一刻,他便觉后心传来一股暖意,融融热流汇入他心间。
待他气息平稳,孟章才收回了手,一把抱住他微颤的身体。
宁为玉苍白着脸色,虚睁着眼睛看他,低低的喊了声孟孟,声音中已是无尽的凄怆。
孟章遮在斗篷下的眼睛看不到情绪,却轻轻叹道:“这么多年,生离死别我还是看不得……更不要说是你,但你已做了力所能及之事,他们在另一个地方会好好的……”
————
天玑很快被吞并瓜分,多数纳入天璇版图,天璇上下一片欢欣鼓舞。
但就在这凯歌高旋之际,公孙钤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,那就是天权的粮草仍在运往天璇。
但是战事已然结束,他不知慕容离是何故。
他正打算向他问个明白,便听下人来报,有位慕容公子前来拜会。
慕容离仍是一副谪仙之姿,不染凡尘烟火。
两人在茶案前落坐,公孙钤将杯中斟满茶推到他面前。
“不知慕容公子来我府中何事?”
慕容离并没有马上回答,慢条斯理的将他面前的茶斟满,算作回礼,然后朝他举杯。
公孙钤不明所以,亦向他举杯。
慕容离轻笑着呷了口茶,公孙钤亦掩袖轻抿茶水。
看他放下茶盏,慕容离才道:“我是来解大人疑惑的!”
公孙钤微眯眼睛狐疑看他:“什么疑惑?”
“大人不是想知道天权粮草之事?”
公孙钤心下一沉:“慕容公子做的什么盘算?”
慕容离轻笑:“为贵国下一场战事做准备……”
公孙钤方才警觉:“你究竟是何意?”
“天权的军队不日就要进入贵国,天权远途而来总需要储备充足粮草,为针对贵国战事消除后顾之忧。幸而贵国接连两次与他国作战,已是困顿疲乏,消抵了天权远途行军的劣势……”
公孙钤冷笑起来:“你竟是天权细作……”
“怪只怪,大人君子仁义,轻信于人……”
公孙钤只觉心口一绞:“你就不怕……”
“大人今日走不出此地了!”
“你……”公孙钤揪住心口,猛地吐出一口血来,在茶案上溅落点点赤红。
慕容离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面上却反而没了神色的漠然起来。
“怪只怪,大人是天璇王的心腹之臣,心头之人……”
公孙钤的指抠紧茶案边沿,咽下口中鲜血:“你……还要……做什么……”
慕容离更加漠然,声音没有起伏,没有温度:“要大人的王上痛不欲生!”
“为何……如此……”
“大人还不知那封告知你求请宁为玉的信便是我传的,此事说来就又得从瑶光王室殉国说起,我怕大人听不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了……”
“大人之死若能换得另一人生,也便是有所值了罢,况且你我又曾共事,我敬大人君子之行,也不会令大人泉下寂寞……”
他悠然起身,垂下若霜的眉眼,执起手中长箫,轻轻起落手指,奏出一曲丝竹的哀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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