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草

刺客江湖·云涌（第九章）

七月十六。
各路人马应邀陆续到达煜照山脚下的天权山庄。
九十五级云阶之上，三丈擂台高高伫着，搭建的分外气派嘱目。
各色武林人士寒暄穿梭，阳面上都是彬彬有礼，间或有性子粗犷的人，翁管家慈眉善目的来回几句，亮出的兵器又在豪爽笑声中隐去。
仲堃仪三人到达天权山庄时已是戌时，白日里的热闹早不见了影。
护庄的先接过了公孙钤的帖子，飞快在簿上登记下来，又接过孟章手中的帖子，执毛笔的手一搁，吃惊的看着孟章:
“阁下是天枢阁主？”
孟章微微抱拳:“我家阁主近日有重诊在身，特派我二人前来参会……”
那护庄听罢，不再看他，匆匆作了笔录后，让候在一旁的人领三人进庄。
翁管家得人通报，忙热情迎了出来。
“三位辛苦！劳三位大驾赴会我天权山庄！我家庄主近日为筹备此会，实在疲惫不堪，有不周之处还望见谅……”
公孙钤抱拳道:“翁前辈客气，我三人皆是晚辈，还劳您亲自出迎，实在不该……”
“公孙少侠客气！”翁管家招呼人来，“你好好安顿三位，不可怠慢了！”
三人道过谢，便由人引着往庄内走去。
仲堃仪落在最后头，曲廊转角处一抹华袍飞快掠过他眼角，仲堃仪心下一惊忙抬袖遮住了脸。
————
修竹在风中枝影凌乱，张牙舞爪的映在矮墙上。
清朗的声音响起。
“苏前辈。”
苏翰瞧见来人，惊得小胡子一翘:“你……还活着……”转瞬又得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，仔细的打量他，“你这小子果真没有骗我，你使了什么好手段要那小东西救你？”
仲堃仪微微一笑，低声道:“前辈过来些，我好和前辈说详细些！”
苏翰虽是有些狐疑，却仗着毒功了得，不以为然，况且他一走近，他手中长剑动起手来总归不灵便。
他走到仲堃仪身边，轻慢的看着他:“他如何救的你？”
仲堃仪却迎上他不屑的目光，笑得自然而恭谨:“先前晚辈也说过，晚辈自愿试毒，只不过赌一面之缘……”
苏翰哼哼冷笑:“你小子胆子也忒大了，竟拿这个赌自己性命，倒不想那小东西也是个有情的……”
“恭喜前辈……”
苏翰眼一瞪:“他解了我好生种的相思引，老夫又输一局……”
仲堃仪笑得几分邪气:“他却诱了阴引在体中……”
苏翰笑得不怀好意:“他竟用了如此解法，那小东西滋味如何……”
仲堃仪眼中闪过一丝狠戾，瞬息间便隐藏无踪，仍是蔑然的邪肆:“天枢阁主离不开晚辈了，晚辈不用胁他也叫他心甘情愿听话……”
苏翰捻着短须，重新打量起他:“这毒又不能控制意志，不过瞧你也有些手段，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……”
仲堃仪目中闪着得意:“正如前辈所说这些不过都是些手段，晚辈其实是上天枢阁应证一件事的……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盟主印信中的秘密……”
苏翰不觉奚笑:“这事不过是江湖中那些叵测之人闹的噱头！”
仲堃仪却正色起来:“这秘密并非传言，就在天枢阁……”
苏翰脸上的笑一凝，紧紧盯着他:“天枢……阁……”
“正是……”
“你都应证清楚了？”
“印信中的秘密比外间所传……”
苏翰朝他使个眼神，压低声音又近了他一步:“什么？”
仲堃仪唇角一挑:“前辈不若去问啟昆好了！”
青幽剑华一落，血光飞闪，苏翰捂住漏血的咽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。
看着他手中另一柄染血的长剑，飞快缩回去化成短剑弹回袖中。
苏翰骨骼发出垂死的怪响，“咝咝”声立起，两条白斑黑蛇闪电般游向仲堃仪。
仲堃仪忙闪身后退，贯持的长剑飞刺，一条蛇被拦腰斩断，另一条蛇钉中七寸，剑刃上淋淋血液汇成血珠滴落，仲堃仪眉眼冷凛，掌中剑迅即一横，苏翰咽喉的裂口大开，顿时血雾喷薄而起。
他方要收剑，只觉手上一痛，凛起的眉目立时揪紧，低头一看，却是那被拦腰斩断的半身蛇挂在自己掌沿上，他嫌恶的甩开，又一剑划开苏翰斜挑的诡异表情。
愈发觉得痛感消失，全身都开始麻木起来，仲堃仪才蓦地收了剑，几个起落往回飞去。
一抹飘然红影执箫从浓密的竹丛里走出来，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。
————
孟章骤然听到沉重脚步声，忙从书中抬起头来，就见门被猛然推开，仲堃仪面色惨白的扶着门。
孟章大惊失色的起身扶他进来:“你怎么了？”
“苏……翰……”
“你遇到苏翰了……”孟章将他放平在床上，皱眉探向他脉搏,撮唇轻打个哨响，也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尾小青蛇，游到床上来，一口咬住仲堃仪的腕脖子。
仲堃仪的手剧烈一颤，孟章覆身死死压住他，见他额角青经骤然暴起，汗水很快打湿满脸。
孟章碰了碰他苍白的唇，缓缓松下一口气来，起身见那尾小青蛇迅速萎靡下去，孟章心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，轻轻捏起它，揣进自己怀中，捂热了身体，那小蛇钻出来，尖利的牙齿戳入孟章薄薄的皮肤下，餍享的吸食他的血液。
仲堃仪稍得了清醒，就看见这骇人一幕，忙挣扎着起身要去揪他锁骨窝里的蛇。
孟章却避了避，一把将他按回去:“你放心，它是我养的。”
仲堃仪微微松口气，却仍紧紧盯着他脖子，那小青蛇喝足了，灵活的摆尾飞快不见了踪迹。
孟章拢好衣服转向仲堃仪，仲堃仪却将他的衣襟微微拔开，手抚着那两个小小的血洞，心疼得脸色更加苍白:“疼吗？一定……很疼……”
孟章握住他的手，翻身进了床里，轻轻抱住他说:“不疼……它以前是我贴身养的，因为怕它伤到你才放它去别处的……”
仲堃仪突想起来:“它是护身用的？”
孟章点点头:“你怎么遇到苏翰了？”
仲堃仪直直盯着他的眼眸:“他也在庄中……我同他几句不和……动了手……他辱你……”
“我收拾他就好，你何必动手……”
“苏翰……再也不能……向天枢阁挑事了……”
孟章抬眸深深的望进他眼底:“你杀了他？”
仲堃仪不解的看他:“我……一时失手……”
孟章笑起来，伏在他心口:“他几次三番害你，本就该死！不过我却少了个寻乐之人……”
仲堃仪轻轻顺着他的发，几分促狭的道:“难道我……还不够让小孟快乐……”
“苏翰的又非淫蛇，你倒……”
仲堃仪轻笑，长腿一挑，孟章顺着他翻身，将自己埋在他身下。
仲堃仪毫不费力的得逞，不由惊愕的看着孟章。
孟章抱住他厚实的背，理直气壮的道:“我是大夫，要照顾病人嘛……”
仲堃仪只觉好笑，不无宠溺的吻他的脸颊:“有这样的大夫，我宁愿……病一辈子……”
孟章猛地摇头，急忙道:“不行，你病一辈子还怎么让我开心？”
仲堃仪苍白的脸有了丝血色，笑道:“小孟……你简直……勾引我……”
孟章才反应过来般，又赶忙摇头:“不是的……你不要动，你每天病怏怏的，我会不开心的……”
仲堃仪心里一动，吃力的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，加深了几分力度抱住他:“我会……保护好自己的！”
“嗯……”孟章被他抱得微微气促。
仲堃仪忙松了力，虚虚揽住他:“我只是……想抱你会……”
孟章回抱住他，轻轻道:“换我抱你，我会压着你手臂的……”
仲堃仪心里暖洋洋的，唇贴着他的眉心，轻轻答“好”。
夜色渐渐深浓，仲堃仪看着熟睡的孟章，掌风拂灭灯火，自己却没有一丝睡意的仍睁着眼，喃喃低语:“你要相信我……”
“可是，小孟，我恐怕已没法收手了……”
一声短促的箫声响起，一个翩翩身影映在纸窗上，微微一晃又不见了踪迹，仲堃仪瞳孔骤然收缩，按向孟章后颈的昏睡穴，仍轻手轻脚的起身，一拉开门，便飞快循着影子追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