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草

叫我阿草吧

刺客江湖·风起(第六章)

孟章方将绢帕搭在架上,仲堃仪就推开门走了进来,单手托着食盘,盘面上一只白玉小碗,几只青瓷小碟。
一碗清粥,几碟小菜,搭配相宜,颜色喜人,勾人味蕾。
仲堃仪见他站在地上,眉头不由一皱,忙搁下食盘,走过去将人打横抱起,轻轻放到床上。
“脚不痛了吗?”
孟章痴痴的看着他,怔怔的点头。
仲堃仪唇角一挑,手指轻按在那处仍是肿起的地方,孟章未防他如此,痛得轻嘶一声,皱眉瞪着他:“你……”
仲堃仪松开手,柔声道:“你要听话。”
他微一回身,探手取过食盘,在床边坐下,右腿半搁在床上,又将食盘放在搁平的腿上。
孟章如临大敌一般的看着他。
“你不会……”
仲堃仪微微一笑:“嗯。”
说着吹了吹勺子里的粥,用唇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孟章唇边。
孟章一怔,慌要用手去接勺柄。
仲堃仪却移开了勺子,不无宠溺的道:“听话……”
孟章局促的看着他:“我……不习惯……”
“我会帮你慢慢习惯的。”
“哦……”
仲堃仪又将勺子递过去,温柔道:“张嘴……”
孟章面上微红,仍是听话的启开粉唇,含住白玉小勺,唇齿间是微甜的清香。
“好吃吗?”
“好吃……可是,味道为什么和以往的不一样……”
仲堃仪眼睛一眨:“因为这是我做的……”
孟章微惊:“你会做这些?”
“我自小飘零,一应事物都是自己料理,这些……”
孟章蓦地握住他的手,认真的笃定:“现在有我在,还有天枢阁,你不是一个人了……”
仲堃仪反握住他的手,宽慰道:“那些都过去了,我现在有你,只要有你就足够了。”
“仲堃仪……”
仲堃仪又笑起来:“我还想为小孟熬一辈子粥,不知小孟肯不肯答应……”
孟章认真想了想,抬眸望着他:“技艺都是越练越好的,我想试试……”
仲堃仪眼睛一亮:“一辈子?”
孟章认真的点头:“一辈子。”
“如果哪天你厌烦了……”
“换我来替你熬粥!”
“小孟……”
孟章哈哈一笑:“不过,那肯定难吃死了……”
“再难吃也是你的心血,我会统统吃光的……”
孟章凝着他,却轻叹出声:“仲堃仪,你为什么要这么好……”
仲堃仪爱怜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尖:“因为我遇到了值得我对他好的人……”
孟章眸中一湿,探过身子抱住了他的脖颈,仲堃仪忙撤下食盘,将他抱进自己怀中,免他辛苦的弓起腰背。
感受到他的体贴,孟章心中暖意蔓延,禁不住送上自己的唇。
仲堃仪刚要回应他,门外却响起敲门声。
孟章回过神来,忙放开仲堃仪。
“什么事?”
门外的声音道:“禀阁主,天玑门门主前来拜会。”
孟章神色一凝:“蹇宾?”
“你退下!”
他转过头来,一把抓起仲堃仪的手:“随我去看看!”
仲堃仪取过架子上的斗篷,细心的为他披上系好束带,孟章垂眸看着他飞快动作的修长手指,不由得心里更生出柔软之意。仲堃仪见他看得认真,忍不住落一吻在他刘海上,孟章迷迷蒙蒙的抬眼,却被他揽住腰身抱了起来。
一想到这一路会遇到阁中弟子,甚至凌阁老,孟章心里又急又羞,面上亦顿时绯红,忙要出声叫他放自己下来。
仲堃仪几步走出门,就将他放了下来。又轻轻撩开他遮住眼睛的帽檐,对他微微一笑,然后礼貌的扶着他慢慢往侯客厅中走。
孟章心里酸酸暖暖的,他觉得遇到仲堃仪大概是最美好的事,最幸运的事。还有什么人会比他对他好,还有什么人会为他想得如此周到?
————
齐之侃久不见天枢阁的弟子回来,负手焦急的在厅中踱来踱去,蹇宾怏怏的靠在椅背上,虚张着眼看他神情忧切,不禁喊他一声。
齐之侃慌倒过步子,向蹇宾走去,半跪下来,听他讲话。
“小齐,若万一天枢阁主不受此诊,你也一定要心平气和的……”
齐之侃一怔,旋即摇头:“我有青龙令在手……”
蹇宾脸色更白:“我是说万一……”
齐之侃眼神酌酌“我不会要这万一存在……”
“我知你一心为我,但若双方闹得不愉快,我怕他对你下手……”
“门主……”
蹇宾握住他的肩:“到时我伤未得治,你又遭他下毒,我两人……”
齐之侃望着他眼中的忧虑,点了点头:“……属下明白。”
他话音一落,便有衣袂带起的轻风与他擦肩而过。
齐之侃忙立起身来,便见有两人径自往主位行去。
一人披着黑色斗篷,自然落入主座,另一明黄衣衫的青年静静立在他身畔。
蹇宾拽他一下,齐之侃才会意的与蹇宾一同拱手道:“见过阁主!”
孟章搁在红木扶手上的指轻敲,斗篷底下的眼睛似乎正打量两人:“我天枢久不在江湖走动,不知天玑门主——此来何事?”
两人听那声音低冷淡漠,却又隐含着丝少年的稚嫩,便想起天枢阁的传言来,现虽知他男女,却仍不知他长少,也不知他是否如传言那般怪戾,齐之侃只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:“我家门主身受重伤,久治未愈,不得已才来叨扰阁主……”
孟章仍是淡漠:“虽是天玑门主亲来,可我天枢规矩不能乱……”
齐之侃忙将怀中青龙令摸出来,递上前去:“我有令信在身……”
孟章接过来一看,手蓦地一僵,转而递给仲堃仪。
仲堃仪吃惊的接过来,眉头深蹙的转向齐之侃:“阁下如何得来这面令牌?”
齐之侃迎着他目光,不动声色的退到蹇宾身前:“天枢阁每三年会向有缘之人派青龙令,能得此令正是两派结识的机缘……”
孟章的指节在扶手上压出一丝雪色:“但这枚青龙令却是不同的,龙目赤珠,浮鳞交嵌,此因铸时失误,世间只得一枚……”
仲堃仪眸色转得深沉:“此令牌是我交由好友代为保管的,怎会在阁下手中?”
蹇宾眉宇轻蹙,仍是坦然道:“这枚青龙令是从‘君子剑’公孙少侠手中得来的……”
仲堃仪握剑的手绷得指节发白:“他这人从来重信守诺,若非不得已,绝不会背弃友人之托,除非……你们到底将他怎么了?”
孟章的声音含着冷讽:“不想若天玑门这般名门正派,也会行些鸡鸣狗盗之事!”
他话音一落,只听“锵”的一声,仲堃仪手中长剑已然出鞘。
“小齐!”蹇宾的手只触到齐之侃一片衣角,齐之侃仿若未闻,剑眉一凛,握剑的手一翻:“休要侮辱我天玑门!此事皆我一人所为,阁主有什么话冲我来就好!”
“好”字方落,明黄衣衫裹挟着劲气已向他袭来,青幽剑光映着冷凛的双目,剑锋轻弹,啸声清起,锐气直逼他心口。
齐之侃往后闪避,仲堃仪剑势愈急,幻出无数剑影,堪堪封住他的退路。
眼见退无可退,齐之侃翻剑横挡在胸前,虽是如此那剑气仍是披靡,仲堃仪的剑划破他白衣,贴着他心口蓦然撤回,皱眉喊道:“出剑!”
齐之侃未料他如此,面色一动,正要说话,但见仲堃仪剑锋一转,斜斜刺向他身后的蹇宾。冰冷金属贴着蹇宾的脸,锐利的锋芒擦出一丝红线,一道雪白剑光飞来,噬尽萦绕的青幽,飞下百丈悬瀑,拍卷千层雪浪,剑光如炽,剑气如虹。
仲堃仪虎口一震,手中之剑显些脱手。
孟章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,蹇宾顾不得面上隐痛,一把扯住齐之侃。
“小齐!你可答应过我……”
齐之侃轻易脱开他的手,也不回头,剑眉怒挑,横睥着仲堃仪,他掌中剑气未尽,长剑往前一递,剑花翻飞不息,仲堃仪闪退不及,眼见那雪白剑刃戳到眼前,他只觉脖颈上一凉,迅即凉意消失,一缕青丝挑落在半空。
“此剑还你方才手下留情,只是你不该逼我出剑!”
孟章并起的双指不动声色的收回袖中,蹇宾却将他细微动作收入眼底,拔高了声音,抱拳道:“我二人来贵阁并非有意挑事动手,阁主若不允我求医问药也罢,只望莫要伤了两大门派的和气!今日得罪阁主之处,还望海涵!告辞!”
蹇宾勉强站起来,僵着步子艰难的走向齐之侃,还隔着一段距离已然抬手,紧紧握住他的肩,虚弱道:“小齐,我们走罢!”
齐之侃忙走近他,将他牢牢扶稳,轻轻“嗯”一声,转头对仲堃仪道:“公孙少侠并无性命之虞!此青龙令之事,与我家门主无关,我齐之侃一人做事一人当!今日有幸得见阁下剑术心胸,亦不枉此行!”
“且慢!”孟章从高位上慢慢走下来,仲堃仪闻声转过去扶他。
两人闻言蓦地顿住脚步,齐之侃看孟章一眼,眸色微凛:“阁主还有何见教?”
孟章淡淡道:“我可以救蹇门主!”
齐之侃眸底的冷光化作喜色:“阁主,此话当真?!”
蹇宾犹疑道:“阁主的诊金……”
“留下齐公子的剑即可!”
蹇宾眉心又一拧,不知他要此剑何用,心中隐有不安。
齐之侃将掌中剑递向孟章,快意道:“阁主若喜欢,拿去便是!”
蹇宾急道:“可另付其他贵重之物……”
孟章却仍是从容接过来:“此虽上古宝剑,但与性命相比,不过也是身外之物了,是吗,齐公子?”
齐之侃微微一笑:“此剑从未离过我身,门主只担心我因有感情,往后没有衬手兵器不习惯罢了。阁主既识得此剑乃上古宝剑,必也是懂剑之人。只望阁主能依言,替我家阁主诊治……”
孟章也不接话了,松开仲堃仪的手臂,要齐之侃扶蹇宾重新坐好。
他细白手指探上蹇宾脉搏,仲堃仪将一旁的椅子拉过来,将孟章轻按在椅中。
孟章仿佛并不知仲堃仪的所为,任他动作,指尖从未位移半分,半响过后,孟章往上撩开他的衣袖,却见他臂上经脉驳乱,如根系虬扎,鼓凸似小蛇,沉沉紫黑。
“凝血受阻,经脉坏死之征……这八重封血煞竟达十成功力,若不是拼死以搏,实在难见了……”
齐之侃脸色一变,蹇宾递给他一个眼神,方慢慢道:“阁主果真名不虚传,连这也能探得出……”
孟章放下他袖子,淡淡道:“门主放心,我天枢阁亦有规矩,绝不泄露病人私隐!”
他立起身来,先行往门口走去:“二位请跟我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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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章将剑放在多宝架上,凝了半响,突然叹口气:“先是瑶光,后是玉衡,已有天璇天玑卷入,而这两派似乎知悉得也并不多,是谁……”
是谁知晓这个秘密,又故意将它泄之分毫?
孟章想不明白,便觉眼前一花,有些劳神过度的目眩起来,扶在架沿上的手指抠紧,勉力站稳脚,闭了双眼,缓解突来的眩晕。
只听推门声,伴着焦急的步子,他身体一轻,旋即睁开眼,人已落入仲堃仪怀中,见他满眼担忧,不觉摇了摇头:“我没事……”
仲堃仪眼睛一红,只将人箍得更紧,半响才说出话来:“……我……”
我真想带你离开这里。
——可是我根本走不了……
默默在心里叹息罢,仲堃仪却再也说不下去,一路将人抱到床上去,轻手轻脚的盖好被子,手指拂开他遮住眼睛的刘海,心疼道:“你好好休息。”
孟章乖乖的点点头,小手钻出被子,点了点自己的嘴唇,仲堃仪会意一笑,在他唇上落下温柔一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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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冽酒液倾入池中,仲堃仪侧倚在鹅颈靠上,骨节分明的指扣在坛沿,将坛中的酒倒去半数,盯了那月下的涟漪,方举坛猛灌一口,些许酒水顺着他唇角滑下,顺着下颌,喉结蜿蜒着浸入领口。
他将那空酒坛搁在亭廊上,似是兴致突起,掌中长剑龙吟声起,青幽光华熠目。
借着几许醉意,月下剑舞,衣袂翻飞,剑式洒脱,挽剑如花,却又罩着冷白月光,让人瞧来不免悲怆之意。
剑光萦回,双指剑势一顿,但见一人青衫,模糊映在剑上,仲堃仪蓦然收剑,迎着那青衫伫立处走去。
走近了,本想抱他,才想起自己衣服被露得冰凉,只将他的前襟裹了裹,半是责备半是担忧:“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么……”
孟章却握住他冰凉的手,轻轻问:“你在拜祭谁?”
仲堃仪反握住他的手,柔声答:“英雄……”
“英雄?”
“前盟主……”
孟章手指一紧:“啟昆。”
“我一直敬他坦荡磊落,公道正义,仁惠亲厚……”
孟章将头搁在他肩上,幽幽叹道:“世间英雄,如浪淘沙,弹指之间,痕迹难留,又有多少人还记得这些,英雄不好做……我师父与啟昆曾是过命的忘年之交,当年因私心将年纪轻轻的啟昆推上盟主之位,怎料血光横生,啟昆被他亲近信任之人所害,我师父悔恨不及,愧疚难抑,抛下天枢阁不知去向……”
仲堃仪终是将人抱进怀中,嗓音满是温柔疼怜:“真是个狠心的师父,又将你小小年纪迫上阁主之位……”
孟章握紧的手一松,心中也似乎松了口气,听他话语不觉笑出声来:“你不是该问些更有趣的往事……”
仲堃仪也笑起来:“那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……”
“无趣!”
“只要是关于小孟的事,怎样都是有趣的!”
孟章眼眸一湿,非常用力的回抱他,脸埋在他胸口,低低的自言自语:“对不起啊……”
仲堃仪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,将人抱起来一点,看着他眼中蒙蒙水雾,情不自禁的吻了吻他的眼睛,略微促狭道:“小孟在偷偷说什么?”
孟章眨了眨眼睛,低下头去印上他的唇:“我说……仲堃仪,你真好……”

【。。。呃,我又回来了。。。写不来打架,写不来打架,大家凑合看(遁走)。。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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